聞人秋澤布下的綿密氣勁不堪重負,接連潰散,卻是被這石破天驚的一拳悍然搗穿。 浩大,磅礴,雄壯的一拳橫空迫來,挾裹著無與倫比的恐怖壓力。
聞人秋澤頓覺自身遭受一股氣機鎖定,氣血微微凝滯,面色不由一變,吐氣開聲之間,他五指內曲握攏,一拳擊出。
這一拳速度慢如蝸牛,勁力卻沉凝如山,更為詭異的是,如此慢的一拳竟然後發先至,予人一種十分矛盾的落差感。
砰!
恰如火星撞擊地球,恐怖的勁道交織激蕩,引發連綿爆響。
小和尚如遭電轟雷擊,身軀不可抑制的倒飛而出,觸地的腳尖在地上劃出兩條數丈長的細壑!
聞人秋澤亦不好受,身軀一顫,踉踉蹌蹌的倒退數步,留下幾個深淺不一的腳印。
恰逢這時,一陣風悠揚飄來。
輕柔卻又不似凌厲的風,風過無痕,劍下取命!
聞人秋澤汗毛倒豎,強行壓下體內紊亂的氣機,再次催發真氣,身形凌空一轉,飄忽閃掠如鬼魅,但還是不免被風刮中了手臂,衣袖霎時碎裂,蝴蝶般翩翩飛舞。
兔起鵲落之間,雙方已你來我往,攻伐數招。
紅衣女子眸中異彩浮現,果真如她秘術所感應的那樣,這兩人的確有著非凡能為,倒是省了她……
聞人秋澤人品雖然不怎麼樣,但武功極高,較於大宗師怕是也相差不了多少了,即使是在高手如雲的「百鬼」組織之中,也絕對是上游存在。
瞧著肩上鮮血淋漓的劍傷,聞人秋澤面色略顯難看,沉聲說道:「先前是我小覷了你們兩個了,年紀輕輕已有這般修為,實在不易,不過今日怕是要出師未捷,折在此處了。」
蘇玉樓直視著他,平靜開口:「口上難分高低,劍下才決生死,你有閑情說閑話,不如想想怎麼擊敗我們二人。」
「好!好!好!」
聞人秋澤連說三個「好」字,話語間,他肩上的傷口升起了絲絲縷縷的血氣,血氣散去之後,裸露在外的皮膚光潔如新,傷痕全無。
蘇玉樓見狀,雙眼為之一亮。
他行走江湖就是為了一會天下高手,開拓思維眼界,恰如士子負笈遊學,遊俠仗劍天下,眼下聞人秋澤施展的手段實為他生平初見,不由大感驚奇。
聞人秋澤此際心中暗惱,剛剛誇下海口,轉眼便接連受挫,慘遭打臉,已令心胸狹隘的他對蘇玉樓二人產生了強烈殺機。
雙目冷冽如冰,聞人秋澤緩緩抬起手來,食中二指並在一起,一股陰冷恐怖的氣機緩緩醞釀,濃鬱血氣飄散溢出,纏繞在了他的兩根手指上,化作一點璀璨奪目的刺眼紅芒。
「蝕元血劍,殺!」
「殺」字落下,殺氣大漲。
一抹血色橫貫長空,鋪天蓋地的氤氳血氣彌散開來,如煙似霧,洶湧澎湃,
地上的雜草一觸及血霧,迅速腐蝕,冒起了朦朦白煙。
院牆上,紅衣女子一改慵懶誘人的坐姿,挺直了嬌軀,這「蝕元血劍」乃是聞人秋澤壓箱底的手段,曾以這門武功與一位大宗師硬撼數招不敗。
直面這一劍的蘇玉樓二人,心頭瞬間蒙上了一層血色陰影,只覺得寬闊天地,茫茫虛空,皆已被這凄艷肅殺的血色籠罩,覆蓋。
空中瀰漫著濃郁的血腥氣息,予人以無窮無盡的壓迫感。
小和尚口誦梵音,清心定神,面容莊嚴肅穆,一手指天,一手指地,身軀脫胎換骨也似的暴漲起來,通體金光燦燦,直如真佛降世一般。
手捏法印,一掌拍出!
掌力空空蕩蕩,藏金剛降魔之力於虛無之中,掌力往無中去,又自無中來,憑空顯現,恰到好處的抵住了那一抹血色劍氣。
轟!
驚天轟然炸響,勁氣宛如火山一般爆發開來。
翻滾的氣浪層層疊疊,蔓延,擴散,直接掀翻了義莊的屋頂,一時間瓦礫橫飛,殘破不堪的義莊搖搖欲墜,牆壁上道道裂紋浮現,最後坍塌倒地,沙石煙塵溢散飄飛。
紅衣女子抱著琵琶飛身掠起,凝目望去,但見滾滾血氣混合著煙塵喧囂直上,勢態駭人至極。
下一剎那,一道彎彎如月的劍光乍現,驚艷,璀璨,美輪美奐,而在這美輪美奐的劍光之後,卻是凍殺萬物生機的冷冽劍意。
一股寒氣於劍光升起的瞬間,悄然浮現,鋪空漫卷,空中的血氣「咔咔」作響,凍結成了細碎冰晶!
驚怒交加的聲音隨之響起,紅衣女子聽得出,這是聞人秋澤的聲音。
勁氣交織激蕩之下,混合著血氣的煙塵劇烈震顫,濁浪排空般向著四周散去,露出內中的景象。
義莊的廢墟上,三道人影如翩遷蝴蝶一般,時而一沾即走,時而糾纏不休,舉手投足之間,輕重緩急無不拿捏如意,揮灑自若。
「隆隆」悶響連綿不絕,電光火石之間,已不知對拆了多少招。
這兩個小子究竟是從那裡冒出來的怪胎?
聞人秋澤嘴角溢血,面色蒼白,愈戰愈是心驚,他出生雍州名門聞人世家,因生性風流,玷污了一位大派女弟子,被家族驅趕了出來,但一身根基仍在,幾年前加入「百鬼」組織,得授邪法秘術,正邪合流之下,另開一番天地,戰力在同級之中亦可算得上是出類拔萃。
前段時日,他對上潛龍榜上排名十四的「長空神指」恨長空,還未使用蝕元血劍,恨長空便已堅持不住,堪堪百招之後,受了他一記重擊,險死還生,負傷逃脫。
剛才一番交手之後,他已經盡量高估這二人了,沒想到還是低估了他們。
假如單獨對上一人,他或許還有辦法戰而勝之,奈何對方二人配合的天衣無縫,小和尚為盾,白衣青年為矛,兩者互補之下,令他討不到半分便宜。
他的「蝕元血劍」乃是以自身氣血催動,倘若不能速戰速決,待到氣血衰敗之際,便是他陷入困境之時。
如今三人氣機糾纏在了一起,牽扯不清,即使他想退,怕也是脫身不能了,
一念至此,聞人秋澤的內心也不禁開始有些急躁起來。 聞人秋澤的窘迫境況,蘇玉樓,小和尚兩人也已有所察覺,或者說,這本來就是一件瞞不住的事兒。
兩人極有默契的交換了一個眼神。
下一刻,小和尚開聲吐氣,舌綻春雷,作佛門獅子吼,五指箕張的右手高高舉起,這一下子,好似牽動了冥冥之中的大勢,渾身氣機迅猛攀升,轉瞬間已達到了一種無以復加的地步。
大手垂落,向下一按。
一股充盈浩大,如淵如海的磅礴氣機從天而降,恍若一道道高牆落下,將聞人秋澤流露在外的氣機全部隔斷,切斷了他與外界的聯繫,局限於周身三尺之內。
聞人秋澤緊繃的心弦,更似壓上了一座萬丈高山,沉悶,抑鬱,難受無比。
氣機,氣勢,精神,三者遭到了全面壓制,好比三重沉痾枷鎖,讓聞人秋澤瞬間陷入了一種進退維谷,舉步難行的境地。
總裁老公,乖乖就擒 或許聞人秋澤只需少許光陰,便可憑藉邁超小和尚的精湛修為,強行破開他這須彌山的絕學秘法,但他已經沒有這個時間了。
小和尚負責困敵,蘇玉樓負責斬敵!
手指沿著冰涼的劍脊一抹,劍氣爆竄如雷,劍尖恍若成了黑洞,生出莫大的吸拉牽扯之力,十丈範圍之內,「嗚嗚」風響大作,天地間的風流不斷湧入劍中,化作凌冽劍氣!
風烈則雷迅,雷激則風速,二者相互增益其勢!
劍未發,劍意已率先鎖定住了聞人秋澤。
聞人秋澤汗毛倒豎,瞳孔收縮如針,頓覺一股銳氣直逼眉睫,彷彿整個人都要被從中剖開,撕裂成兩半一樣,死亡的陰影蒙上心頭,讓他身軀不自覺的繃緊起來,心神為之顫慄,這樣的感覺是聞人秋澤沒有經歷過的。
蘇玉樓兩人一輪爆發,已將他逼至死亡絕境。
「阿嬌妹子,救我!」
江湖上,總有一些人將面子看得比命重要,但絕大多數人卻是將命看得比面子重要。
聞人秋澤注重面子,但更注重自己的性命,性命沒了,還要面子作甚?
此時此刻,他已顧不得什麼顏面了,嘶聲求救起來,同時暗運真氣,指尖血氣彌散,凝練成鋒,妄圖截住那石破天驚的一劍。
「好啊。」
紅衣女子勾唇一笑,嫵媚動人。
絢麗,璀璨的劍光劃破天地長空,比之蒼穹上的雷霆尤勝。
僅僅只是外泄的氣機,就已切豆腐般的在地面上留下了一道深深溝痕,沿途的瓦礫碎石砰然炸裂,頓成齏粉。
紅衣女子素手落在琵琶上,眸中冷意無限,青蔥玉指輕輕一撥,發出了一聲鏗鏘激響,但卻不是針對蘇玉樓二人而發。
琵琶催命勾魂,聞人秋澤頓覺心弦被人撥動,出現了一剎那的驚亂。
心亂則氣散,剛剛聚集的真氣頓時散去,在經脈竅穴中亂竄遊走,凝聚於指尖上的血色劍氣好似空中煙火,黯淡,熄滅,消失不見。
蘇玉樓的劍毫無阻礙,掠過聞人秋澤的咽喉,聞人秋澤連哼都沒來得及哼上一聲,便已身首分離,頭顱高高拋起。
一劍梟首!
聞人秋澤的恢復奇術雖然神妙,但到底還是沒有達到斷頭再生的境地。
劍斬敵首之後,蘇玉樓沒有罷手,劍鋒一轉,以更快的速度,更絕的鋒芒,飛向更遠處的紅衣女子。
適才與聞人秋澤的交手,蘇玉樓始終未竟全功,保留了一兩分餘力,便是用以防範一旁的紅衣女子,即使紅衣女子沒有出手的意向,但誰又能保證這不是他們二人故作姿態,引誘自己鬆懈上當呢?
留有餘力,才能防止變故突生之際,不會出現無力可用的尷尬局面。
眼下這一劍,已是不留餘力,傾盡全力。
紅衣女子霎時變了臉色,臉色大變間,她抽出了一柄劍,劍是從琵琶底下抽出來的。
這是一柄通體血紅的劍,劍身即細且長,宛如一層薄薄的紅水晶,上面烙印著淡淡的紋路,形似一朵盛開的罌粟花,美輪美奐至極。
一身大紅衣裙獵獵飛舞起來,勾勒出妙曼動人的婀娜體態,紅衣女子一抖長劍,絲絲紅線浮現而出,憑空快速飛旋,化作一團伸縮不定的紅雲,紅雲中,隱隱可見無數道血光摻雜其中,閃爍著莫名的寒芒。
叮!
清脆的鏗鏘聲響起。
短暫的阻攔之後,劍光撕裂了紅雲,一分為二!
紅雲中已不見紅衣女子!
紅衣女子已經出現在了二十餘丈外的一家屋舍上,一襲紅裙恍若黑夜中燃燒的烈火,但她那烈火般的紅唇卻是蒼白了幾分。
目光幽怨的望著蘇玉樓,紅衣女子幽幽輕嘆。
「公子好狠的心腸,奴家助你殺了聞人秋澤,你不感謝也就罷了,還對奴家痛下殺手,當真是一點憐香惜玉之心也沒有么?」
一點沒錯,蘇施主你也太狠了!
小和尚微怔之後,心底暗自附和了一句,要是換做他,絕對沒有狠勁對這樣的大美人下手。
一劍未成,蘇玉樓緩緩收劍,微笑道:「姑娘若是一般的女子,我自然也會有憐香惜玉之心,奈何姑娘無論怎麼看,都非尋常中人,再說,與其說是姑娘助我們,倒不如說是我們替姑娘除去了大患。」
紅衣女子嬌笑道:「公子說的真是在理呢,要不奴家以身相許,以示感謝如何?」
指了指地上的無頭屍體,蘇玉樓道:「倘若沒有這位老兄的前車之鑒在,面對這飛來艷福,蘇某定是喜不自勝,如今怕是無福消受了。」
「公子豈不聞石榴裙下死,做鬼也風流嗎?」
紅衣女子又是一聲幽幽輕嘆。
小和尚上前幾步,雙手合十,一臉認真道:「這位女施主,誅殺這個魔頭,小僧也是有一些功勞的,要不女施主也對小僧以身相許如何?小僧斷然是不會拒絕的。」
美眸瞥了一眼小和尚,紅衣女子輕嗔道:「你這小和尚一點也沒有出家人的樣子,說這話也不臉紅。」
小和尚撓了撓光頭,清俊秀氣的臉龐很應景的紅了一下。
「好啦,奴家記住兩位了,來日方長,後會有期,哦對了,奴家的名字叫作念奴嬌,兩位可莫要忘記了。」
紅衣女子說著,整個人已似被風吹了起來,乘著風,恰如一隻蹁躚紅蝶,飄飛遠去。
蘇玉樓輕笑道:「現在叫人家姑娘停下還來得及。」
小和尚怔了片刻,收回目光,感慨道:「罷了,小僧雖然想與這位女施主促膝長談一番,奈何緣分太淺,終是不可強求,且隨她去吧。」 紅衣女子蹁躚遠去,立在義莊外面的人卻未曾離去,不僅沒有離去,甚至連動也沒有動一下,雙眼一瞬不瞬,始終望著前方。
這些人彷彿已不是人,而是沒有生氣的泥塑木雕。
小和尚目光一瞥間,不由輕「咦」一聲,小心翼翼的走到一人身前,伸出手來在他面前晃了晃,那人還是連眼皮都沒有眨一下,小和尚又翹起指頭戳了戳他的身體。
冷的像冰,硬的像鐵!
小和尚咧了咧嘴,朝著蘇玉樓問道:「這些人該怎麼辦?讓他們傻站著?」
蘇玉樓眯了眯眼睛,聞人秋澤與念奴嬌的談話,他是聽得一清二楚,大抵也知道「百鬼」組織是在收集人體氣血,雖不知用做什麼,但想來不是做好事兒用的。
要說蘇玉樓心中一點也不好奇,那純粹是騙鬼。
邁步上前,蘇玉樓準備以攝魂大法,或者天魔寶籙上的精神秘法,擇一人拷問一番。
他剛上前走了不到兩步,中間的大紅轎子砰然落地,抬轎的人,以及其他一動不動的人……突然動了,手不動,腳不動,唯獨身子在動。
身子向前傾斜,齊刷刷的撲到在地,落地聲沉悶有力,恍若幾十塊生鐵同時砸在地上,濺起一蓬灰塵。
落地的瞬間,他們已經微不可察的氣息徹底斷去,沒了生機,成了真正的死人,情形詭異到了極點。
小和尚雙目微睜,退了兩步,顯然是被嚇了一跳。
蘇玉樓眉宇一皺,半晌后,笑著調侃道:「小師傅,你應該慶幸人家姑娘沒有對你以身相許,否則你的下場估計不會比他們好到哪兒去。」
小和尚低著頭,心有餘悸的宣了一聲佛號。
「阿彌陀佛!」
收起古劍「純鈞」,蘇玉樓轉身走到聞人秋澤的屍體旁邊,這位前一刻還信誓旦旦,視他為砧板魚肉的人,如今卻已身首分離,鮮血鋪灑一地,讓他多少感到江湖事兒,事事無常。
側首瞧見蘇玉樓在翻弄摸索著屍體,小和尚奇道:「蘇施主,你這是在做什麼?」
蘇玉樓頭也不回道:「摸屍,瞧瞧這人身上有什麼好東西沒有。」
小和尚恍然大悟的「哦」了一聲,隨即也邁步上前,一臉正色道:「蘇施主,這魔頭是你我聯手斬殺,好處理應也有小僧的一份。」
「放心,不會少了你的。」
蘇玉樓語氣頓了頓,又道:「我認為吧,像小師傅你這樣的大才,當一個和尚實在太屈才了,坑蒙拐騙,燒殺搶掠更適合你。」
小和尚聞言,搖頭輕嘆道:「蘇施主此言差矣,正是有和尚這個身份,小僧做任何事,都可以冠上『降妖伏魔』,『造福世間』的名頭,即可欺人,也可自欺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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